[原创]人生不过是一场奔向阳痿的旅程

 

“天色微微向晚，天上飘着懒洋洋的云彩。下半截沉在黑暗里，上半截仍浮在阳光中。那一天我二十一岁，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，我有好多奢望。我想爱，想吃，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，人一天天老下去，奢望也一天天消失，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。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。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，什么也锤不了我。”

——王小波《黄金时代》


王小波在《黄金时代》里面说，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——最后，大家都难免会变得像挨了锤的牛。

锤，大概就是阉割的意思。

“锤”这个字听起来有点暴力，甚至隐约有一点血腥的味道。我觉得任何男人只要细品一下，哪怕是“缓慢受锤”，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感觉。——我反正读到这句话的时候，隐约感觉到睾丸一紧。

女性没有睾丸，所以理论上我认为她们无法感同身受睾丸被人猛捏一把是什么感觉。——至于“锤”，她们可能就更不好理解，我也无法用语言描述。我只能简单叙述为：那是一种猛烈的、可怕的、不可接受的，完全只是针对男性的极端暴力行为。

“锤”这个字，实在是不雅，而且还存在性别歧视。

所以就引出了另外一个词汇，叫做“去势”。去势，就是将动物以外来方式除去生殖系统或使其丧失性功能。——你看，中文多么有意思，这么一来就文雅多了，也公平多了。

之前我们说“人生是一个缓慢受锤的过程”，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儿糙，那么现在我们就可以说“人生是一个缓慢去势的过程”，听起来就精致多了。

人类很好愚弄，换汤不换药，总是很有效。

书归正传，简而言之：人生就是一个去势的过程。——或快或慢而已。

人生的去势，所用的工具是教育，而不是任何可见的锐器或者钝器，所以这个事情通常很难察觉。根据经验，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去了势。我们一般把这种去势的结果叫做“成熟”。

人是教育的动物，我们被教育成人，然后我们再教育下一代成人。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，通常并不取决于天然的人性，而是教育的内容。有趣的事情是，教育的内容是可以设计的，而且一定是被设计过的。——教育的目的是文明，教育的本质是反人性，因为人性无所谓文明不文明。

文明是一个预先设计的假想结果，接近这个结果就文明，偏离这个结果就是不文明。无论你想文明或者你想不文明，只要你有动机，那么通往动机终点的必由之路就是“去势”。

按照佛法的理论，人人生而“本自具足”。意思就是说你生来其实什么也不缺，该有的已经有了，该没有的就是没有。简而言之：你生来已是巅峰。

那么接下来你所面对的其实只有一件事，那就是被“去势”。

我现在就比较怀念小时候，那个时候至少我们还有一个统一的梦想：人人想当科学家。我们为了崇高的事业而学习，为了祖国的富强而奋斗。——那个时候的想象力不受控制，天马行空，我不仅想当科学家，还要当宇航员，将来有一天带着全人类到火星上去。

到火星上挖金矿，那儿金子可多了——日出之前带着金子返回地球就行。但是如果你太贪心，跑慢了弄不好就要被太阳之火烧死。我曾经因为估算最佳逃离火星的时机挣扎了很久，一直非常担心带着太多的金子会不会跑得太慢，被太阳之火灼伤。

后来……所有关于到火星上挖金子的事情就被淡忘了。

有一天早晨醒来，拉开窗帘，刺眼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。然后我看到窗外的无数小花在枝头摇曳，她们在阳光下翩翩起舞。我突然想起来去火星挖金子的事情，这些年不知不觉之中，这事儿好像被耽误了。

这个事情一点儿也不好笑，我立刻意识到人生所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，我他妈这是被生活去了势啊——当下不由吓得睾丸一紧。

做人本不该如此，意识本不该退缩。

原本我们都是极具想象力的，我们也从不认为这个世界有什么必须的规则，凡事也并不存在所谓的可能或者不可能。但是后来我们在不断被教育的过程中，以及不断的劳碌之中丧失了想象力——思维的空间越来越小，可以看见的人生之路越来越窄。

而所有被“去势”的想象力——如果你意识到这个事情存在的话，成年之后的我们，往往需要下更大的功夫，还要有机缘巧合，才能够把心智重新打开。

我不想成为一个被“去势”的人，尽管“去势”无法避免，至少我不想成为一个面对被“去势”而无动于衷的人。我必须为此做点什么。

当我尝试用去火星挖金子的状态重新看待这个世界，我发现所有这些事情真的并非完全没有可能——那璀璨的星河之中，分明隐藏着人类最深沉的故乡。

只是那隐藏于璀璨星河之中的故乡，被完全“去势”的人，是永远回不去了，而我觉得自己还有希望。